酉時中旬,太陽依然斜掛西空。
周王府大門敞開著,文榮站在大門后的庭院里,靜靜侯著武承嗣歸來。
忽然間,他瞧見鳳盈、平奇幾人沿著走廊走了過來,問道:“鳳盈姑娘,你們要出門嗎?”
鳳盈一臉鄭重道:“我們是來找你的!”
“找我?”
鳳盈點頭道:“我們聽說偷取金牌的是王妃殿下的兄長,這事是真的嗎?”
文榮頷首道:“是的?!?br/>
“那人逃離長安城了?”
“對?!?br/>
鳳盈扁了扁嘴,道:“這家伙逃的真夠快啊?!?br/>
文榮奇道:“你們問這個做什么?”
“當(dāng)然是把他抓回來啦,不過他既然離開長安城,那就沒辦法了?!兵P舞抱著手臂說。
大黃卻道:“我們可以出城追捕?!?br/>
鳳盈瞪眼道:“不行!咱們的主要任務(wù)是保護殿下,不可離殿下太遠!”
大黃很頑固,說:“你們留下來保護,我一人去追。”
鳳盈想了想,向文榮道:“文總管,這樣可以嗎?”
文榮笑道:“你們歸鳳隊長管,只要她同意就沒問題。”
大黃道:“鳳舞不會反對,我去了。”說完直接從大門旁邊的偏門走了。
文榮沒想到他說走就走,向鳳盈問:“你們鳳隊長不管你們嗎?”
鳳盈哼道:“她要是肯管我們,我們也不至于去找你問住處了!”
文榮尋思:“若沒個人約束他們,只怕以后會惹出亂子來?!?br/>
便道:“鳳盈姑娘,以后你們要做什么事,需得跟副隊長陳審說一聲?!?br/>
鳳盈皺眉道:“什么事都要跟他匯報嗎?”臉露不悅之色。
文榮笑道:“不是匯報,跟他打個招呼便行?!?br/>
鳳盈雖有些不情愿,顧著文榮的面子,還是點了點頭。
鳳舞等人離去不久,一陣馬蹄聲響起,武承嗣終于回來了。
得知金牌失竊后,武承嗣只皺了皺眉,并未有太大反應(yīng)。
然而當(dāng)文榮說出盜取金牌的是李敬業(yè),武承嗣臉色大變,當(dāng)即詳細問詢。
問明之后,他急行如飛,很快來到李芷盈正寢,推門進去,只見李芷盈正坐在榻上。
她目光一直盯著大門方向,似乎一直在等武承嗣。
瞧見他回來,立刻站起身,臉色蒼白道:“夫君,我將金牌弄丟了,你責(zé)罰我吧?!?br/>
武承嗣走到她身邊,抓著她手道:“我就怕你會這樣,一塊金牌而已,算不上大事,你要是為這事氣壞了身子,那才讓我焦心?!?br/>
李芷盈聽他關(guān)心,淚珠在眼眶中瑩瑩打轉(zhuǎn),將頭埋在他胸口,哽咽道:“夫君,大哥……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哪里對不起他了!”
武承嗣拍著她肩膀,柔聲道:“莫哭,咱們不必為這種人流眼淚。”
李芷盈哭得更厲害了,倘若是半年之前,李敬業(yè)這樣做還不會讓她如此傷心。
但經(jīng)過她半年努力,兄妹兩人關(guān)系已得到修復(fù),她甚至感覺出李敬業(yè)將她當(dāng)做唯一的親人。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李敬業(yè)依然背叛了她,怎能不令她悲痛。
哭了一陣,李芷盈漸覺好受了些,摸了摸丈夫被哭濕的外衣,紅著臉道:“夫君,我服侍你換衣服吧。”
武承嗣道:“別急,有件事我還不明白,你為何這么肯定偷金牌的是你兄長?就因為他昨日來過王府嗎?”
李芷盈道:“前天他與二哥一起過來時,我就感覺他對我態(tài)度有些不對勁,不敢看我,也不與我說一句話?!?br/>
“而且我昨天之所以出門,就是因為收到他的信,他故意騙我出去,想必就是為了盜取金牌!”
武承嗣點了點頭。
這樣看來,確實是李敬業(yè)盜取金牌。
可金牌在長安城內(nèi)作用最大,他為何將金牌帶了出去?
不對,也許他并沒有帶出去,而是將金牌交給了別人。
想到這,武承嗣臉色一凝,道:“夫人,我要出門一趟,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你不必多憂心?!?br/>
李芷盈點點頭,知道金牌被竊絕非小事,武承嗣要去處理善后事宜,道:“夫君,我覺得這事可能與沛王有關(guān)。”
武承嗣微笑道:“我也想到了,我正要去天牢瞧瞧李賢!”
離開寢殿后,武承嗣出府朝著天牢去了。
穿過皇城大門,來到天牢門外,他并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向天牢監(jiān)令問:“有人持太后令牌來過天牢嗎?”
監(jiān)令愣了一下,道:“回殿下,沒有?!?br/>
武承嗣不再多問,進入天牢底層,一路來到關(guān)押李賢的牢門外。
與天牢別的牢房相比,這間牢房要干凈寬敞得多,而且還有一個木床和一副桌案。
李賢正躺在木床上,面朝內(nèi)側(cè),聽到腳步聲也不轉(zhuǎn)頭。
武承嗣往旁邊走了幾步,還是看不清沛王面容,只得出聲道:“沛王殿下,近來可還安好?”
沛王依然躺著,一聲不吭。
一道聲音突然從武承嗣身后響起,冷冷道:“武承嗣,這種話你也問的出來?若是讓你來這里住幾個月,你會覺得舒服嗎?”
武承嗣轉(zhuǎn)頭一看,出聲之人是韓王李元嘉。
大半年不見,他比在揚州時蒼老了許多,蓬頭垢面,再不復(fù)昔日神采。
天牢監(jiān)令大怒道:“混賬東西,敢這么和周王殿下說話,找打嗎?”
韓王輕蔑的看了監(jiān)令一眼,嗤笑道:“你這綠豆般的芝麻官,放在以前給本王提鞋都不配,也敢訓(xùn)斥本王?”
那監(jiān)令見多了落魄的皇室宗親,早已對他們無有任何敬意,冷冷道:“你也知道是以前,現(xiàn)在你不過是天牢一個犯人!”
武承嗣并沒有理會兩人爭吵,他在乎的只有李賢一人,見李賢始終不動,沉聲道:“沛王殿下,你再不出聲,我就進來了。”
沛王終于動了,他用極緩慢的動作爬了起來,瞥了武承嗣一眼,淡淡道:“你還來找我做什么?”
武承嗣仔細打量,發(fā)現(xiàn)確是李賢本人,沉默半晌后,說道:“李賢,你我雖是敵人,但畢竟相識一場,我想在你臨死前送你一程。”
李賢眼珠倏地瞪大,怔了好半晌,低下了頭,道:“是嗎?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br/>
表情中夾雜著恐懼、傷心、懊悔和解脫。
武承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表情,好半天后才收回目光,又看了李元嘉一眼,大步離開了牢房。
沿著牢道往外時,天牢監(jiān)令笑道:“周王殿下,是不是朝廷下了旨,要處斬李賢?”
武承嗣不答反問:“最近有沒有人來看過李賢或者李元嘉?”
天牢監(jiān)令愣道:“沒有啊,自從他們被關(guān)進來,就沒人來看過他們?!?br/>
來到天牢外,武承嗣深吸了幾口氣,神情頗為陰沉。
鳳舞微微有些疑惑,道:“你怎么啦?”
武承嗣沉聲道:“我剛才故意用言語試探李賢,一個人倘若得知自己馬上就要死亡,正常來說,表情會很悲傷?!?br/>
鳳舞道:“我看他挺悲傷的呀?!?br/>
武承嗣點頭道:“他的表情無懈可擊,沒有任何破綻。”
鳳舞歪著頭,一副“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的表情。
武承嗣接著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李元嘉的表情?”
鳳舞雙眼上抬,回想了一會,道:“他好像不怎么在意的樣子?!?br/>
武承嗣凝聲道:“我看的很清楚,他不是不在意,而是根本不信!”
鳳舞奇道:“不信?”
“因為他很清楚我說的是假話!”
鳳舞抱著胳膊道:“你說的本來就是假話嘛!”
武承嗣沒好氣道:“他們一直關(guān)在牢中,又沒人來看過他們,他怎知外面情況,如何判別我說的是假的?”
鳳舞一愣,道:“那倒也是?!彼粣蹌幽X筋,立刻問:“他怎知你說的是假的?”
武承嗣緩緩道:“自然是有人告訴他,若是我沒有猜錯,一直有人將牢外情況告訴他們。他們很清楚朝廷并不打算立刻殺他們,自然知道我在騙他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