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翎又做了那個夢,那個她回到來處的夢。
母親抱著她,喜極而泣,訴說著思念,哭著說:“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br/> 然后她在夢里哭出了聲,猛地驚醒過來,一睜眼,除了淚水漣漣的眼睛,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她更絕望了,絕望到都感覺不到有人將自己抱在懷里,絕望到無法自抑地哭出聲來。
“我不想死在這里,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楚白在黑夜里看不清神色,只是收緊了自己的手臂:“別怕,有我在。”
若是換了任何一個情境之下,這句話,聽起來都是讓人安心的告白,可是此刻,卻如地獄里長出來的藤蔓,纏住了她的手腳,讓她無法動彈,讓她忍不住回憶往昔,回憶自己的來時路。
“是我錯了,都是我錯了。是我不該為了賺讀者的眼淚就可勁兒霍霍你,你有今日,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神仙姑奶奶都看不下去了,要我給你陪葬呢?!?br/> 楚白拍著她的手一頓,良久,只聽他低沉的聲音從黑暗里傳來:“神女姑奶奶是誰?你又是誰?”
蘇翎早已被這無邊無際的黑暗逼得沒有了退路,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心底最后一絲防線都崩潰了,聽到他的問話,便什么也不顧了,她當了這么久的蘇婉翎,臨死之前,她想做回蘇翎。
“我其實不是真的蘇婉翎,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的名字叫蘇翎,這個世界,是我……”她話未說完,頭頂忽然一道陽光灑了下來,她欣喜地抬頭張望,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這下面待了多久,只有身體的饑餓提醒她至少超過一天一夜了,突然看見陽光,眼睛被刺得有些睜不開,她抬起頭擋住,聽到頭頂那光亮之處,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不好意思,來晚了,都還活著呢吧。”
楚白望著頭頂?shù)哪堑拦?,只是微微歪頭瞇眼,再睜眼,眼底已是一片冰冷之色。
南宮離墨俊美的臉龐上還帶著笑,望見那冰冷得仿佛利箭一般的目光,笑容一點一點消弭,什么情況,我不就晚了點,至于這么瞧著本公子嗎?
他低頭看了眼他懷里的縮成一團的小姑娘,頓時明了,他大概來得不是時候。
蘇翎眼睛終于適應(yīng)了光,放下手時,卻忍不住松了一大口氣,這位仁兄來得未免也太是時候了,她差點就要自掉馬甲,把這里其實是她寫的書里的世界的真相告訴楚白大boss了,還好還好。
一條繩子從上面扔了下來,蘇翎連忙站起來,想起身后還站著個楚白,他從昨夜開始就一直在安慰她,還抱著她哄她睡覺,臉上后知后覺地爬上一層紅暈,她回過頭,三分羞怯七分乖巧道:“表哥,還是你先上去吧?!?br/> 楚白看著她的眼睛,卻沒有去抓那繩子,目光灼灼看得她心底都生了幾分慌亂:“表哥,你這么看著我作甚?”
“你說你不是蘇婉翎,你是誰?”
蘇翎懊惱的閉上眼,你老人家就不能當做是她在胡言亂語嗎?
她有些尷尬的睜開眼,眼珠子咕嚕嚕一轉(zhuǎn),裝得一臉茫然:“表哥,你在說什么啊,我聽不懂?!?br/> 楚白看著她,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蘇翎被他這么盯著,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就敗下陣來,既然裝傻沒用,那就只能怪瞎編:“表哥,你聽說過嗎?有人說在黑暗里待久了,不知道生路在哪里的時候,人的心智就會無限接近死亡,容易被鬼附身,剛剛,我一定是被鬼附身了,所以才會胡言亂語,剛才你聽到的任何話,其實都不是我說的?!?br/> 他依舊面無表情,緩緩道:“是嗎?那我也一直活在黑暗里,為何我沒有被鬼上身?”
蘇翎頂著零下十幾度般的冷風壓力,繼續(xù)鬼扯:“這個鬼啊,其實也是欺軟怕硬的,遇上陽氣重的,它是不敢上身的,像我這樣膽子小,陰氣重的,她才敢肆無忌憚,還好有表哥在我身邊,否則我都回不來了?!?br/> “我說二位,下面還沒有待夠啊,有什么話能不能上來再說。”在上面等了許久的離墨公子不樂意了,又伸出腦袋對著密室吼了一聲。
蘇翎聞之如天籟,硬著頭皮指了指頭頂:“是啊,表哥,要不咱們先上去再說吧,這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待了?!?br/> 楚白沒說話,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攬住她的腰,蘇翎驚訝的睜大眼,因為此刻是清醒的,他手攬在自己腰上,那種觸感和力道,是怎么也揮之不去,忘卻不了的,他手臂一用力,她整個人已經(jīng)貼在了他的胸膛,然后腳下一輕,人已經(jīng)飛了起來。
蘇翎眼睛睜得更大了,他單手抱著她,只是輕輕地借力繩子,竟然就不費吹灰之力從三丈深的密室底下飛了出來。蘇翎還沒來得及收起臉上的震驚,人已經(jīng)落了地,站穩(wěn)了,才發(fā)現(xiàn)密室邊蹲著一個跟他一樣驚愕的少年,那少年十七八歲,容顏俊美無疇,此刻眼睛瞪得很圓,砸吧砸吧嘴,道:“敢情您輕功這般好,本公子就是個多余的唄。”
蘇翎瞧著那人,方才在底下瞧得不仔細,只知道有人來救,還以為是皇城司的人,此刻瞧清楚了,赫然才發(fā)現(xiàn),這位竟是在太皇太后壽宴之上有過一面之緣還威脅過他的齊國南宮家族三公子,南宮離墨。
只見離墨公子站在滿屋子狼藉之中,竟也仙氣絕塵,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一頭長發(fā)如墨水染過,只用一根白色的緞帶隨手系著飄在身后,額前兩根龍須劉海,一點也沒有擋住他翩翩如玉的貴公子氣息,他的容貌,在齊國那也是能引萬人空巷的俊美公子哥之流,更別提他還是琴中公子,一手琴音出神入化,引得齊國閨秀紛紛謂之為神,想要委身嫁之。
她看得險些有些入了迷,忽然感覺到身邊傳來一道冷冽的視線,她回頭看了看,只見楚白大boss的眼神仿佛淬了寒冰,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趕緊收回目光,恍然發(fā)覺原本布置得清新淡雅的望花樓被毀得一片狼藉,門口原本擺放著春蘭花的多寶架更是毀得面目全非,想必是為了讓她和楚白死在下面,李亶刻意讓人毀了這密室機關(guān),要不是這望花樓雖然地處偏僻,但也在涇陽城內(nèi),只怕李亶會一把火將這兒燒了。
想到此處,她更加感激南宮離墨了,若非楚白大boss在一旁虎視眈眈,她只怕要上去握著離墨公子的手大喊救命恩人了。不過為什么她看見南宮離墨尚且都覺得震驚,楚白大boss看見他,卻半點也不覺得意外,而且南宮離墨看向楚白的眼神之中,隱隱還有幾分敬畏,那像是下位者對上位者的尊敬。